【銀魂/銀土】《誤會紀念日》(Haile凌x錐生雅 | 聖誕聯文 | 土方視角)
※本篇為聖誕節與小夥伴阿凌凌 ( Haile凌:微博、Lofter)寫的銀土聯文。
※首次刊登時間為2014.12.24,並於貼吧平台上發表。
※阿凌凌這次負責「銀時視角」(Lofter上看文請點),我負責的部分是「土方視角」,所以下收部分僅含「土方視角」。
※絕對是甜的,不用問了拜託XD
※首次刊登時間為2014.12.24,並於貼吧平台上發表。
※阿凌凌這次負責「銀時視角」(Lofter上看文請點),我負責的部分是「土方視角」,所以下收部分僅含「土方視角」。
※絕對是甜的,不用問了拜託XD
《誤會紀念日》(土方視角)
整理好批過的公文交給山崎做後續處理,今天的土方難得提早收拾東西下班了。年末雖比平常事情更多一些,但也由於沒有需要特別注意的案子,都是些瑣碎的文書作業,土方僅只是完成了份內的事,剩下的也就「練習」放心地交給下屬──「那個人」嘮嘮叨叨交代他這麼做的。
離開屯所前會經過真選組的食堂,而食堂門口正裡立著一株聖誕樹。土方還記得那是前幾日隊士們苦苦哀著,說平常夠辛苦了,聖誕節又何妨來點裝飾,讓心情放鬆一點呢?本來自己是持反對意見,畢竟要節慶氣氛的話,去大街上巡邏自然就能感受到,不必多這樣一筆開銷。然而,近藤倒是欣然答應,甚至還比隊士們更熱中在裝飾真選組的每一個角落。
土方邊走著,笑了笑。嘛,看大家難得在工作外忙碌樂成一團也不見得是件壞事。
從屯所走出來往出租公寓的方向,幾乎是抱持著散步的心情走著,以悠閒的節奏散步回家。抽著菸,感覺今天的煙絲特別白皙,便後知後覺想起了時序早已進入冬季。
會這麼慢半拍也是有原因的。對土方而言,四季的差別並不那麼大,反正也就是衣服、被子厚度的消長罷了。但若真要說季節有哪裡不同的話,也許就是「那個人」不同季節裡的叮嚀詞吧?春秋時節會要土方帶上薄外套,免得天氣乍暖還寒時最容易著涼;夏天到了,便叮囑著土方出去巡邏時,得補充水或電解質,避免中暑;冬天嘛,則會對加厚別人身上的衣服樂此不疲,彷彿土方全身長滿了怕冷細胞似的。
「真是麻煩啊,這傢伙。」
嫌別人麻煩,嘴角還帶笑?糟糕,土方怎麼感覺自己才是真正的大麻煩呢?念此,不禁「噗哧」了一聲。
說到「那個人」,還真不得不想起那懶散的死魚眼與骯髒的天然捲。看似漫不經心,卻又經常對土方的事特別上心,認真到土方有時都感覺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被呵護著。不過多數時候這樣想著想著,手心也就溫暖起來,寒冬裡心情的溫度令人倍感深刻。
「我回來了。」
開門後再把門帶上。那傢伙仍看著自己的Jump,躺在沙發上,但隨後緩緩起身。這時,土方從空氣裡嗅到了一絲絲不對勁,這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:那傢伙放任著電視機高唱獨腳戲卻置之不理;而土方也從對方略顯疲憊的神色中發現,連他平常喜愛的連載都看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難道又是有什麼心事嗎?土方暗自咬了咬唇,討厭「那個人」總把事情攬身上不願與自己分擔,明明都已經是最親密的關係了,又為什麼要保持這種若有似無的距離?想著都不禁感到沮喪。
「工作辛苦了?」
聽著「那個人」這句關心,土方清楚自己根本沒有抱怨的資格。在真選組忙碌的期間讓情人感到寂寞,土方明白心裡隱約有份抹不開的歉疚感,早就掩過方才不滿的情緒,便隨口應了兩句。躺在沙發上的「那個人」聽了,只是搔了搔頭。
「啊,我餓了。」
但土方想起對方疲憊的表情,隨即又慌忙補上一句:「有多的東西嗎?沒有就算了吧。」
顧及顏面,還得假裝邊換衣服。剛好放下佩刀的角度能讓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,否則那份不自在一定會被「那個人」敏銳的第六感察覺出來。
「那個人」支起身子,土方看見那眉頭又皺在一起,心情也不自覺地跟著下沉。
「你還沒吃晚飯啊?真麻煩。」他說道,「你等著,我去做。」
該說這傢伙太勉強自己嗎?土方笑了笑,卻又心疼著幾乎難以拖動步伐的「那個人」。
「喂,我來幫──」
話到嘴邊卻不知不覺呆住了。從洗菜、擇菜、切菜,一步步看似慢條斯理,卻井然有序地進行著;熱鍋、下油、翻炒、調味,從無到有的過程簡直像魔術表演一樣一氣呵成,土方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。
「那個人」將炒飯盛盤後,沒把那滿臉寫著「請慢用」的得意模樣收斂起來,意外令土方覺得可愛。正面看著對方,讓土方有機會看見那對加黑、加深的熊貓眼。
總為自己著想啊、拚命的,難道總要這麼勉強自己嗎?土方一邊想著,一邊將勺子裡的炒飯一口塞進嘴裡。別要求餓肚子的人吃相太文明,尤其令人食指大動的炒飯當前,即便有「那個人」的注目禮,土方依舊沒辦法要求自己慢慢享用,還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。
土方查覺到對方逐漸盈滿的笑意,趕緊將臉撇向電視上正播著的搞笑綜藝節目。一直盯著人看也太不害臊了吧,這傢伙!土方心裡暗罵道。所幸對方沒多久又坐回沙發上。這時,土方矛盾地發現,自己還是希望被對方盯著瞧個仔細──總好過這空氣裡逐漸擴散開來的沉默吧?土方又偷偷瞄了「那個人」的表情,又恢復若有所思的模樣。
吃完飯土方想著是該自己洗碗了,卻被「那個人」順手接去了碗盤,嘩啦啦的沖洗起來。
「先去洗個澡吧。」
土方皺著眉聽進這樣溫柔的叮嚀,想反駁卻找不到轉圜的餘地。
淋浴的時候,土方一直思考著關於銀時的事,不曉得為什麼,那種隱約不對勁,卻又什麼事也沒發生的矛盾,從土方進門以來就不曾消失。水流沿著鎖骨、肩線,順著肌理,讓思緒在這小小的空間裡擴散,熱氣也蒸得土方的腦袋往感性的一面轉了過去。不是因為今天「那個人」對自己不好,也並非因為他說了什麼惹人生氣的話。也許正是因為過於乖巧,令土方感到哪裡不習慣?這也可能,但從他疲倦的樣子看來,似乎只是純粹沒什麼體力和自己拌嘴。雖然近來也因為土方忙碌了好一陣,回家時候多半都晚了,也沒有多餘時間騰出來吵架就是。
等等……疲倦?是工作委託嗎?銀時這傢伙什麼時候有委託了?
旋緊水龍頭以後,土方以略為帶著罪惡的心情,懺悔自己不該把忙碌當成藉口,而忘了關心枕邊人的生活。有些相處似乎太理所當然,土方也想到自己似乎沒好好叫過對方的名字,以致於突然要回想,還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把「銀時」兩個字給拼正確。這不禁令土方有些煩躁,工作性質使他必須經常待命,或者處理很多繁瑣的事,有些時間的掌控並不是自己說了就能算數的,忙碌和生活的時間分配一直都是土方頭疼的問題。
「你好歹把衣服先穿上啊。」銀時說道,「要是感冒了怎麼辦?」
突然聽見銀時的聲音,嚇了土方好大一跳。自顧自地想著事,卻忘了自己已經踏出浴室門,更無意識間挨著銀時坐了下來。
「啊,等會來,反正現在也不冷。」
這話在土方自己聽來有點不著痕跡的撒嬌意味,不曉得銀時有聽出來嗎?或許有聽出來,否則那張無奈的表情就不會像現在一樣,有許多寵溺的成分。土方默默唾棄自己怎麼會愛看銀時無奈的臉,簡直像是在「霸凌」自己的情人一樣,是太容易上癮的滋味。他湊到銀時臉邊,撩起一小撮銀白的捲毛,想看看銀時的反應。
「你的頭髮怎麼愈來愈捲了呢?」
語氣刻意裝作正經八百,但骨子裡早就想著怎麼調戲銀時,並好好欣賞著對方愣得像跟木頭、動也不敢動的糗樣。可惜門鈴不解土方難得偶一為之的風情,鈴響的時機完美詮釋了「莫非定律」令人討厭的一面。
銀時去開門的時候,土方耍鬧的興致也大概壞了一半。一開始他並沒有特別注意門邊發生的事,但當土方不經意地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,便訝異地發現來訪的小夥子在某次執行吉原任務時,是見過幾面、也說過幾句話的,土方甚至還曉得這小夥子是哪家店舖來的。土方皺了皺眉頭,儘管他明白銀時的工作便是接受些雜七雜八的委託項目,但理解並不等同於感情上能接受,多少還是沒法排除那種不愉快的情緒。
土方瞄了眼銀時手上的禮盒與賀卡,也知道銀時跟自己想的一樣是去吉原工作了。即使土方不怎麼喜歡銀時去那個地方,但也總算放心下來,只是心情並沒有跟著一起放鬆太多。
「我睏了,先去睡。」
話雖這麼說,但土方腦袋其實還挺清醒的,只是暫時不想跟那個銀捲毛說太多話罷了。他沒辦法阻止自己一直想著銀時去吉原可能做了什麼樣的事。愛情果然會使人更疑心病重嗎?土方邊想著,腦袋裡突然浮出一個遊女的名字,那人是土方在吉原的眼線。
土方盤算道:諒銀時之前在吉原的豐功偉業,八成也在那是小有名氣的人物了,包括那位擔任自己眼線的遊女在內,肯定沒有人不認得那頭銀捲毛的。也許問問她,可以得知一些銀時在吉原的活動?土方又快速回想後幾日山崎給自己的行程安排,似乎也有些必須前往吉原的調查項目,便支起身子走到浴室門口。
「對了,後幾天我有點事,算是公事出差,不回來住。」土方倚在牆上對著銀時交代道,「這幾天就些不用等我了。」
老天!說好的公私分明呢?土方暗暗自我吐槽了一番,吐槽自己竟然只把公事交代了,剩下私事要問的一個字也沒提。還好土方天生有張美型的撲克臉,他轉身走回床邊,心事並沒有因為表情而露餡。
「喂,你出差幾天啊?」
由於還沒仔細看過山崎的安排,加上這趟有些私事要問,即使土方猜測可能不需要這麼久時間,想了會也仍是回答道:「三天的樣子吧……?」
本來想著鑽進被子以後,等著銀時回來再一起睡的,卻禁不住被窩蠱惑著一波未平、一波又起的睡意,不知不覺便進入夢鄉。連是不是夢見了銀捲毛哈巴狗鑽到自己身邊幸福地打呼嚕,也跟著意識一併變得模糊,記不是很清楚了。
清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,還是有些寒氣逼人。土方小心翼翼掀開了被子,注意別不小心掀了銀時的部分。盥洗的時候,土方的動作也盡可能放輕,別去打擾銀時的好夢。但要不了多久,土方從鏡子裡看見銀時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冒了出來,便暫停刮鬍子。
「吵醒你了?」語畢,土方又繼續了手上的動作。
銀時邊打著呵欠邊擺手,眨了幾會眼睛,接著問道:「早飯吃了嗎?」
土方對著鏡子裡的銀時哼哼幾聲,語調聽起來表示否定。接著,他便看見鏡裡銀時那副「真拿你沒辦法」的寵溺笑容,又說了句「我去做早飯」,土方真的很難不隨之開心起來。
正收拾著,香味自廚房傳向了臥室。土方的鼻子雖算不上靈敏,卻也辨別得出一些家常早點的香味,但意外這次竟是他不太熟悉的料理。
「前幾天我去三街的中華店幫忙時,順帶學了點料理。」銀時臉上寫滿得意,接著說道:「這可是烙餅喔!雖然不太好看,但味道不錯,聽說是在中國很受歡迎的傳統小吃呢。本來該配粥喝的,不過你要上班沒時間,就磨了豆漿代替。」
本來就沒什麼料理天賦的土方,也不得不佩服銀時那過人的學習能力。餅的口感偏硬,鹹中帶點甜味,恰好正中了土方的喜好。土方一向不是擅長稱讚人的類型,於是憋得臉紅鼓鼓的──銀時見了,肯定要嘲笑好一陣子的。
但土方馬上就發現銀時根本沒看著自己,若有所思的,正出了神。從昨天回來以後,銀時就是那個樣,也怪令人不舒服的。不知怎麼說,土方還是覺得那游刃有餘的微笑還是最適合這混蛋天然捲,便忍不住伸筷子敲了敲銀時的碗沿。
「啊抱歉,剛才一不小心……。」
土方心裡總覺得銀時這傢伙哪裡不太像樣。他一口打斷銀時:「沒事,我吃飽了。」再看銀時似乎是帶著有些怪異的表情看著他,最後才補上一句:「先去上班了。」假裝有條不紊地穿戴整齊以後,和銀時道了別便出門,離開前還看著銀時像隻白色犬科動物一樣楚楚可憐。
就像之前總悟喃喃自語說的「死亡伏筆」,土方傾向解釋成「暴風雨前的寧靜」,一切正常運轉,但總會有些令土方直覺上無法忽視的弔詭。彷彿能想像「莫非定律」又高高坐在一堵牆上,看著土方嗤嗤竊笑著,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強烈情緒的信號。
對了!昨天要去吉原查個清楚的事,還在等山崎報備確認一些狀況,才能名正言順地前往偵查。這一等也等到了中午午休時間,正當土方按耐不住要抓狂時,山崎如願出現在他房間門口,報告他在吉原的觀察狀況,以及一些將由土方接著調查的疑點。土方整理完資料後,已過傍晚吃飯時間,他更換成便衣迅速動身前往吉原,以便緊抓吉原最活躍、也最適合匿名偵查的時間。
自從吉原打開了那片天空以後,外頭的日光與夜色,輪著讓這地底世界也沾染柔和的氣息,。即便在土方眼裡這裡有著更多關於慾望與利益的衝突。有時候看著這些游女們和客人調笑,心裡反而是無限的慨歎,一邊想著拒絕的話語,筆直地走向自己要偵查的目標;一邊看著這些女人們即使被拒也毫不退縮的身影,或許也是因為這些人再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。
走到名為「玉茶屋」的店家前,土方自報姓名並指名了一位名為「香子」的游女,。這是真選組在埋下的線民,但目前也只有近藤局長、總悟以及土方三個人知道香子的存在。
「土方大人,奴家來遲了。」
香子個子相當嬌小,站在外頭的剪影看起來弱不禁風。
「不要緊,進來坐吧,外面冷。」土方擺手示意沒事。
香子推門進到房內,小碎步地坐到了土方對面。和其他妖豔又花枝招展的游女不同,香子是個更為內斂且質樸的女子,今次的打扮也同往常一樣只是略施脂粉,在眾花叢裡並不是那麼顯眼的存在。找上香子的正是土方,當初設法在吉原埋下眼線時,香子不顯眼的特質正是土方第一名的口袋人選,。談過以後香子也答應了協助真選組,好處是她不必犧牲獻上自己的身體,且每次只要與真選組的人接觸,都能獲得一筆不錯的報酬。
「這個價碼太高了。」香子那時這麼說,「奴家擔心媽媽桑會注意到我和您們之間的往來,使奴家沒辦法順利替您們探聽些事。」
但土方也感謝香子的溫柔體貼,太高的價碼可能驚動到媽媽桑,而難以讓任務順利進行,同時也雙方與對方便達成了「只需付出能支撐她基本生活的費用就可以」的協議。
這樣的往來次數也沒有很頻繁,上次土方見到香子也是起碼五個月以前的事。在事隔這麼久以後,土方想親自開啟這個尷尬的話題,切入本次來訪的目標時,香子便開門見山直搗重點,也替土方省去了一點功夫。
「關於您想了解的交易,抱歉他們目前沒有太可疑的動靜。」香子說道。
「是嗎?」土方思索道,「聽你這麼一說,是該再多觀察一陣子。」
「是的,奴家也是這麼認為。」
「謝謝你,香子小姐。」
「不會,奴家僅是拿了錢,盡點本分罷了。」香子搖搖頭,「土方大人無須放在心上。」
土方看著香子,看著這女孩盤起來的頭髮,非常淺的米色使髮絲經常讓人誤以為是銀色的,似乎天生有些亂捲捲。土方想起來,當初之所以挑了香子其中一個不怎麼理性的原因,便是那頭與銀時相仿的髮色。
隨時隨地都能想起那個混蛋天然捲嗎?那傳說中公私分明、雷厲風行的「鬼之副長」究竟去了哪呢?土方苦笑。想起要拜託香子調查銀時的事,便覺得有些苦惱。
「對了,香子小姐。」土方頓了頓,「能委託你調查這個人嗎?」
土方從上衣口袋裡取出銀時的照片,似乎嚇到了香子。
「是……坂田銀時大人?」香子問道,「銀時大人在吉原可是很有名的。」
「你認得他?」
「認得。」香子說,「但奴家沒見過銀時大人和這裡任何攘夷分子來往,應該也不屬於他們的一員才是。」
土方揉了揉臉,又皺起了眉頭,欲言又止。
「這是我私人的委託,香子小姐。」土方說道,「跟真選組的任務沒什麼關係。」
「私人……委託?」
「……正是。」土方說道,「因為一些事,我想知道坂田銀時在吉原都忙些什麼。」
香子愣愣地看著土方,心裡應該正估摸著。
「奴家明白了,會幫土方大人弄清楚的。」香子說道,聲音似乎有些小了,「再有任何事,奴家會再寫信向土方大人報告的。」
「那麼萬事拜託了。」土方行了個禮,接著說道:「那麼關於──」
「其他等事成之後再說吧,土方大人。」香子這麼說。
土方雖然心下有些奇怪,但也沒有說什麼。等香子離去後,自己也隨後離開,在櫃檯留了點小費,便又回到屯所,繼續挑燈夜戰公文。
忙碌到隔天太陽再度升起時,土方的肩膀又痠又疼,才又想起自己維持同一個姿勢好幾的時辰,但公文堆成的小山似乎沒有削減的跡象。奇怪,怎麼明明自己昨天回家前沒這麼多事要做的,去了趟吉原以後事情竟然無緣無故多了起來呢?邊思索著、邊等著一早山崎來向自己報告一些例行事項。
「副長,這是──」
「啊,山崎你來的正好。你有事等等再說。」土方打斷了要向自己報告的山崎,「我前幾天看必須要我處理的事項可沒這麼多,你之前怎麼都不拿出來呢?」
「這是因為……。」
「因為我要累死土方先生啊,這樣副長的位置就會是我的了。」
「總悟?」土方大叫問道,「這些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「當然是要控訴土方先生壓榨勞工,都不給人排休假,所以讓你親身體會下被壓榨的感覺囉?」總悟蠻不在乎地說道,「還有抱怨的閒情逸致呢,土方先生,你就還是去死吧。」
「混帳,你這傢伙根本就沒認真工作過吧!」土方怒得咬牙切齒道。
「總之就請認真的土方先生好好過目一下啦。」總悟以一副天真的口吻說著,「啊,不小心過勞死的話,也真算是我撿到便宜了呢。」
還沒來得及吼出「給我等一下!」土方和山崎便只能目送總悟愜意地揮揮手,逕自走開。當然,無處發洩怒氣的土方,只好讓山崎擔任所謂「劍下亡魂」了。
收拾了山崎以後,土方才有靜下心來處理總悟丟給他的爛攤子。雖然嚴格上來說總悟已經處理了大部分重要工作,但細瑣的東西便略過不理的態度還是令土方恨得牙癢癢。若退回去要總悟自己處理,那傢伙辦事效率一定差得不得了,倒不如自己一次搞定,也不真的得花上太久時間。
「嗯?」
信?夾在總悟提供的報告書中,這張仔細摺好的米白色信紙還帶有點淡淡香氣,上頭題字「土方十四郎樣」。土方腦袋轉了會,想起來可能是香子寫信聯絡了,便拆了信來看。
「久未聞土方大人消息,甚是擔心。近日請務必抽空至玉茶屋敘舊。 香子。」
總悟八成是去吉原巡邏了一圈,跟香子回收了這封信,還以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交給土方,應該是怕有太多人知道香子的存在。但如果是關於真選組的任務,默契上香子也知道是能把事情也告訴總悟,讓他回來轉達就可以了行。然而,香子特地寫了信,也許是關於坂田銀時的事也說不定?土方如此猜想著。
「土方大人?」
土方差不多在隔一天傍晚,才抽了空前往玉茶屋。恍神中,土方一時沒聽見香子的叫喚聲。
「抱歉,沒注意到你叫我能及時看見你的信。」
香子笑著搖搖頭,說了聲「沒事」,音量有些細不可聞,頭壓得比平常還低。土方告訴她自己之後還有任務在身,以茶代酒便可。香子便一邊為土方倒茶,一邊開口。
「關於銀時大人的事,能問問土方大人一些問題嗎?」
土方心裡奇怪,卻也沒有異議。
「請說。」
「奴家那天接受土方大人的私人委託,始終百思不得其解。」香子說道,「為什麼土方大人會希望奴家幫忙調查呢?」
「這是因為……。」
因為什麼?土方暗叫不妙,以前從沒碰過香子這樣提出疑問。即使早在土方委託香子時,他就該知道總有一天會被問上這個問題,卻仍苦無一個漂亮的謊言作為答案。雖然他和銀時的事,萬事屋方面與真選組默認了兩人的關係,已經不再是禁語,但要土方正大光明宣布自己與銀時的關係,仍是難以啟齒。
「土方先生不必瞞著奴家的,奴家心知肚明。」香子一眼看透土方的心思,接著說道:「奴家只是希望有些心裡的事,土方大人自己說出口,或許能更坦然有自信些、更有勇氣面對些?」
土方見香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便不再有隱瞞的意思。
「坂田銀時……是……我的戀人。」
最後兩個字尾音小得幾乎要不見了話音落畢,便卻見香子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。
「那天我聽其他游女形容的時候,據說銀時大人被問了同樣的問題,也說了同樣的話。」香子說道,「還有那一樣靦腆,卻藏不住驕傲的表情。」
土方瞪大眼睛,聽著香子繼續說下去。
「雖然身為游女,奴家也還是能明白戀愛中那種忐忑的感覺。」香子說,「究竟對方是不是厭倦了?究竟對方有沒有背叛過自己?或者對方是不是愛上了別一個人……這些都是當局者迷之人正在愛的證明,卻像在走鋼索一樣,必須走得小心翼翼。」
但是全心全意相信對方呢?其實沒有多少人能做到的。
「伴隨著信任流逝,一點一點消耗著兩人互相扶持的能量。最後,那真正壓垮駱駝的稻草,並非什麼天崩地裂的大事,往往只是日常生活漸漸累積出來、由弱轉強的不信任。」
「不信任?」土方問道。
「土方大人委託奴家調查銀時大人在吉原裡的行蹤,不正是『不信任』的表現嗎?」香子笑道。
土方恍然大悟。
「銀時大人到吉原,從來就是被當苦力來差使的。」香子笑著說,「前些日子,幾個媽媽桑偶爾開他玩笑,要他賞臉玩玩幾個游女,您猜銀時大人怎麼答?」
土方搖頭。
「『我家可有個佔有慾強得不得了的傢伙呢。我可不想拈花惹草圖一時快感,造成底下的小銀下半輩子不幸啊。』」
「那個混帳天然捲!」土方耐不了情緒暴躁,忍不住大罵。香子見了又「噗哧」笑了,土方很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。
「試著相信銀時大人吧?」
香子最後替土方送行的時候這麼說道。也僅僅那麼一句,土方的心結也就此打開。
想起也有三日沒見那銀捲毛,也因為今日和香子談上許久,不禁勾起了土方的思念之情。沒有先回屯所便轉頭邁向出租處,土方心裡的那只羅盤方向明確地不得更改。
夜幕低垂,微微飄著雪的天氣讓土方這才又想起聖誕節其實近在咫尺。本來不把節日當回事的土方,也在對談後某種感性的情緒裡,思考著是否該對銀時有些特別的意思表示。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,但自己經常是處於被動狀態的,卻又糾結想著,若能有一兩次主動的機會,是不是能給對方一點驚喜呢?
「我回來──了?」
到了家門口,自然地將大門打開,迎接土方的卻是一陣撲鼻而來的詭譎氣氛。客廳燈全暗著,若不是土方根本沒拿出鑰匙開門,還真會以為自家沒半個人。外頭偷溜進來的光線,讓土方明確看見銀時正坐在沙發上,還不是躺在沙發上。這讓土方疑惑不已。
「你在家啊?怎麼不開燈呢?」土方順手開了幾盞燈,接著又問:「還不嫌家裡太暗?」
稍等一下,銀時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怎麼回事?彷彿在按耐著什麼即將爆發的情緒一樣。土方腦袋裡的警鈴開始響了起來,他想起幾天前自己說「暴風雨前的寧靜」,似乎正一步步應驗。
「還想著回來?」
什麼?不回來,我去哪啊?
「你怎麼了?發生什麼事?」
土方暫且要自己冷靜下來,嘗試讓自己先了解狀況。
「發生了什麼?」銀時冷冷笑著,「沒發生什麼。不過,到底有什麼事,你自己也不是不清楚。」
莫名其妙!銀時當真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嗎?
「你什麼意思?」土方知道自己口氣也慢慢變得糟起來,「把話說清楚點。」
「我不敢對副長大人有什麼意思啊。」銀時挑釁道,「像我這種不知好歹的粗俗男人,哪有外面的游女小姐討人喜歡呢。」
原來是這事?!土方心裡爆笑。面對銀時那種臉一陣紅、一陣白的模樣,土方想起傍晚香子說的話,猜想是不是銀時這段期間也去了吉原,而銀時根本還沒試著搞清狀況,正傻傻吃著在吃自己的醋。轉念一想,索性順著對方大吵一架,之後再拿這事笑他一頓,讓他學著懷疑別人之前先求點證據吧。
「我一進門就要開始攆我走了?」土方回罵道,「我怎麼了?做過什麼事對不起你了?坂田銀時,別在我面前作賊喊捉賊!你那點破事我難道不知道?」
即使已經從香子那裡得知銀時的一片真心,卻還是隨口謅了話。幼稚的行為啊,土方心知肚明,卻還是放任自己幼稚,繼續讓自己那張撲克臉底下,藏著那調皮搗蛋鬼。
「難道我就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了?」銀時怒道,「捫心自問下,這些年我這樣對你好,你還不知足嗎?」
放任自己的幼稚,換來銀時更刺耳、更憤怒的罵聲。感覺道心裡有點罪惡感,卻不足以讓土方有停手的打算。
「你敢說自己沒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?還我不知足!」土方冷笑道,「大的我都不說了,光是你那副德行我都噁心!就你還光著腳正坐著的沙發上,隨時隨意坐哪都摳你那雙腳!摳完再抓抓腦袋,不洗手又拿東西吃,時不時再摳挖下鼻屎!拜託你乾淨點!」
「還有,混蛋天然捲,洗澡總是在香皂上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嗶毛!總把洗漱台弄得亂七八糟就算了,每次用完東西都不放也不回原處,最後也都是我來收拾。」土方接著又罵道,「還不提你看電視的時候,又是摳指甲、又是抓撓褲檔,有沒有想過行為也好歹檢點一些?」
土方這麼一激,原先脾氣已經上頭的銀時根本禁不起,有的只是更強硬、更狠毒的言語回擊。
「說的好像你就很愛乾淨似的!在家裡整天抽菸,搞得整間屋子烏煙瘴氣不說,菸灰也不好好接在菸灰缸裡,掉得到處都是!要不要自己數一數沙發和床單被你燙了幾個洞?啊?」
「平時要不是我急著給你做飯,你那點廚藝真的不用為毒死人負責嗎?隨便熱一熱現成的熟食材,自還以為自己是大廚上桌菜?這還沒有說到你那一大坨意義不明的狗糧喔?」
土方注意到吵架漸漸跑了題,根本淪為平日小辮子的批鬥大會,再演下去場面會收拾不住。但自己已經被罵得火氣有些上了腦門,銀時則罵得幾乎停不下來。
「輪你打掃還得稱呼你一聲『忽悠大師』,簡直只是搞了搞表面功夫!看得見的地方掃把隨便撇一兩下,死角還真是眼不見為淨,說多髒就有多髒!」
「還要我繼續嗎?衣櫃裡的衣服你可是都亂塞,天地良心每次都是我給你分類整理好喔?」
「哈?那樣也算整理?」土方反駁道,「不就是把襯衫、T恤扔不同地方嘛!」
「總好過你揉成一團亂放吧!」銀時大吼道。
「你現在是嫌棄我?」
「你才是嫌棄我吧!」銀時回道。
「我是嫌棄啊!」土方怒道,「像你這樣的廢柴男到底有哪裡是不招人嫌的?」
「既然你這麼嫌棄我,那就從這裡滾出去啊!」
砰。瞬間的寂靜,彷彿聽得見理智如弦勒太緊而崩斷的聲音。沒有人想過小鬧會成為大吵,也同樣沒有人意識到,很可能一不小心,大吵將成為壓倒兩人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「好,我走。」
土方進門之前臉色紅暈是因為感覺幸福,進門之後眼眶泛紅,是因為幸福離去的腳步實在太快、太快。感覺再留就是給自己賞了耳光,土方抓起放下沒有多久的佩刀便往外走,根本也搞不清自己究竟還是不是在演戲?
銀時是認真的嗎?土方不禁這樣問自己。心攥得更緊,步伐踏得更快更急促,簡直像是逃離剛才與銀時衝突的戰區。而要不了多久之前,那個戰區還曾被他稱為是溫暖的「家」。
「副長……?」
「暫時別跟我說話。」土方回到屯所,馬上對山崎下令:「公文……把你現在所有能找到的公文都給我。」
「但並不是每件都那麼緊……。」
「拿來,不要讓我講第二遍。」
土方回頭一瞪,讓山崎嚇得冷汗直流,連問「發生什麼事」的勇氣也沒有,話都得往肚裡吞。明明早上去吉原之前還嫌工作太多,自己也幫著分擔了些,怎麼現在又變成了工作狂呢?而且現在的氣場看起來不太樂觀,到底去了吉原之後事發生了什麼事呢?但這些問號,山崎沒一個敢問土方,還是選擇明智地把公文找來給土方,接著自己默默退下去,讓土方自己一個人靜靜。
可是,心如果不能平靜,再安靜的氛圍於土方而言都是枉然。山崎確實搬來很多公文,讓自己得以不回想今晚和銀時發生的爭執。然而在意、或不在意那件事,卻從來不是轉移注意力這麼簡單,經常是事與願違的。工作效率下降,眼前是公文但腦子全是銀時的臉,手上的筆也批不了半個字,進退不得。
「喲,土方先生這麼晚還在奮鬥,真是鞠躬盡瘁啊。」
「吵死了,總悟。」
土方現在的心情,是有那麼點想撞牆去死,根本沒有力氣進一步反駁。
「你知道你這樣超像跑回娘家哭哭的小媳婦嗎,土方先生?」總悟說道,「是婆家虐待?還是老公體力不足,把你這蕩貨給劣退了?」
「給我住嘴啊混蛋!」
土方怒得起身拉住總悟的領子,雙手把總悟拎起來。
「哎呀好痛喔,土方先生真愛亂發脾氣。」總悟面無表情說道,「我不過就是說了事實,何必這麼激動呢。」
「去你的事實,才不是那樣啊!」
「事實沒差啦。」總悟無所謂地說道,「啊,該不會是你自以為是耍了小聰明,結果跟旦那吵架反倒被狠咬了一頓?」
啊咧?總悟歪頭,竟然不是髒話反駁啊?
「……你……怎麼知道……?」
「猜的。」
這下換總悟突然爆笑出來,笑得連腰都挺不直。
「土方先生,你的智商真的沒問題嗎?」總悟邊笑邊喘口氣,說道:「玩火不讓自己燒傷是基本常識吧?你果然是抖M,這可是心靈脆弱的每個抖S都知道喔?」
「你給我住嘴啊!混蛋!」
因為自己耍小聰明跟銀時吵了架,現在又弄得自己不開心,簡直說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啊!土方真是恨不得自己找洞鑽進去,但總悟在旁邊笑成這樣,要躲起來真他馬的有困難啊!可惡,總悟這傢伙怎麼取笑別人還記得要換氣啊?乾脆這樣笑道岔氣死了,省得耳根子乾淨也很好啊!
「不然土方先生來去道歉如何?」總悟又說道,「接著就可以看到旦那罵土方先生『玩弄感情』的樣子,近藤先生也會開除品性爛的土方先生,副長的位子就是我的啦。」又是一陣爆笑。
土方實在被總悟激得受不了,便拔刀準備要砍人。
「等等啊啊啊啊啊──副長刀下留人!」
聽到的卻是山崎的哭聲,而總悟早就逃得無影無蹤。於是,乖乖聽命將公文搬來土方房間的山崎,再次成為上司怒正當中時的可憐犧牲品,真是欲哭無淚。
但土方明白總悟也沒說錯,道歉確實是化解這次衝突唯一的解決辦法。然而,事前至今已演變成別個樣子,土方這時候的道歉難保不會讓銀時感覺更加生氣,不是嗎?土方苦坐在案前,遲遲想不出一個既能有面子,又不輸裡子的和好方式。尤其在銀時被激得說出了這麼難聽的話,連土方自己都不禁懷疑銀時是不是真正如話說得那樣,其實一點也不珍惜自己總是無條件為自己付出的人?
前幾天那種強烈的罪惡感,彷彿又加倍地爬到土方身上,像荊棘一樣勒得人沒有喘息的空間。就像一般情侶普普通通地為小事大吵一架,分開來互相賭氣,最終也會普普通通地就這樣結束一段感情吧?儘管心痛得那麼厲害,一點也不普通。
終於把公事告一個段落而睡下時,土方多多少少有些不習慣。也好一陣子沒住在屯所,本來自己的房間已經挪作純辦公用途,很少真正搬出被子住下了。想到有許許多多回憶都在和銀時同住的那小小出租公寓裡,心中也難免發酸感慨,一個晚上也睡不好覺。
少了銀時每天早上叫起床的服務,土方隔天醒得比平常還早,但頭也比平常還要沉。食堂倒是這個時間就開了,但提前來吃早飯的人不多。土方領了餐、選了位再坐下,但真的不是他想嫌棄真選組的伙食,畢竟是銀時慣壞了很久的嘴,飲食習慣早就被那頭號糖分控牽著鼻子走。挑嘴變成甜蜜而自然的事,但在爭吵後冷戰的時刻,簡直成了變相的負擔。
食堂門口的聖誕樹在土方離開前,依舊溫馨美麗而閃閃動人。比起前幾天,樹下繼而堆滿了禮物,後來聽近藤說隊士們辦了聖誕晚會,樹下的禮物正是交換禮物活動重要的一環。土方拗不過近藤和其他隊士們的撒嬌攻擊,也答應參加晚上的活動,或許能暫時忘了自己正和銀時吵架。
雖然有棵漂亮的聖誕樹,但土方並沒有、也幸好沒有高估隊士們對聖誕節的想像和創意能力。想想:臭男人窩裡究竟有多少人會彆彆扭扭地唱聖誕歌曲、玩聖誕遊戲、還乖乖交換禮物的?到頭來還是那些老招,什麼藉著節慶喝個爛醉、發酒瘋、跳肚皮舞,又唱起難聽無比的歌。自己還淪為所有人尋開心的主角,即便像平常一樣被總悟捉弄到炸毛,卻還是令所有人開心得要命……諸如此類。
表面上可以和大夥玩成一塊,但土方心裡曉得有處疙瘩還是放不下。突然又想抽菸,拍了拍腦袋才想起放在真選組的備用菸沒了,而其他的則全忘在出租公寓,沒帶出來。
去買個菸吧?土方混亂地想著。趁大夥鬧開了、壓根沒注意到自己開溜的時刻,想換個衣服再去趟便利商店。等到回房間要找便服的時候才又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:自己的衣服老早全搬去出租公寓了,而留在真選組的基本上也都不是洗乾淨的,還倒不如穿著這身制服出門還簡單些。
至於為什麼買個菸要走到商店街上?也不用問土方了,他自己也不太明白,索性全推托給「鬼使神差」四個字吧。
比起出來時,走到商店街上才漸漸又飄起薄雪。花花綠綠的商店在白雪裡都顯得朦朧,彷彿都偽裝成了暖和的糖果色,把世界包裝成得溫馨而祥和,恰如其分的聖誕節。
「先生,今天買新手機有聖誕節優惠價喔!」
換作是平時的土方,八成會惡狠狠地瞪了半路搭訕的工讀生一眼,嚇得對方自己退後三步。然而,今天聖誕節還工作的人,多半也是過日子挺辛苦的,土方今天暫且沒有為難對方的意思。也正好工讀生旁邊的看板廣告吸引了土方注意,便推門進到店裡。
──「真是的,手機怎麼怪怪的?」
──「應該是你老對它暴力相向吧,天然捲?」
──「才沒有!我可是溫柔的男子漢啊!肯定是年久失修了,改天去換一台……還有你說『天然捲』什麼意思啊哈?!」
──「字面上的意思啊,暴力天然捲。」
再走出來手上變多提了一袋東西,根本想不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麼買這手機的,倒想起了不久前和銀時的這段對話。沒記錯的話,到他被攆出家門的那一天止,銀時都還沒有換上新的手機,那自己這個禮物也正好趕上時機了,白色的也和那銀髮挺相配。
但問題在於:吵架的節骨眼上,禮物要送哪去?更可氣的是,走到屯所門口時,這才想起自己完全忘記要買菸了,標準的正事沒辦、閒事忙一堆。最後也只能安慰自己「手機留著用也行,菸出去再買就有」,不是嗎?土方心想。
回頭才要再去買菸,土方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,氣喘吁吁,一副剛跑步的樣子。土方看銀時的樣子,馬上猜到了他要說些什麼。正欲開口的時候,銀時便率先彎下了腰桿,搶了土方一步。
「之前吵架的事,是我不好,我不該用那種語氣酸你,對不起!」銀時說道,「一想到關於你的事就停不下來,甚至還懷疑你在外面有了別人……這都是我不好!」
土方表情複雜地看著銀時。
「所以……可以不要生氣了嗎?」
這下土方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。嚴格來說,土方一直都沒有因為銀時的話而生氣,就算真的脾氣冒上來,背後原因也是自責居多,真正怪罪銀時的地方少之又少。該向銀時道歉的是他土方,但土方如果這時拒絕了銀時這麼誠摯的道歉,難道又會比較合適嗎?土方不這麼認為,看到銀時為了這事紅了鼻子和眼圈,他就明白了。
「回家吧。」
平平淡淡一句話,卻是解開兩人彆扭枷鎖的鑰匙。土方無奈地笑著,抬步就往前走。他隨後想起來的竟然先是「不必特地去買菸」,以及「送禮有著落了」這兩件現實的事,但心頭也莫名暖了起來。管他的,偶爾可以看到那游刃有餘的死魚眼,透出真心在乎自己的聲音與眼神,就當作是銀時給的聖誕節禮物收下了吧?
當然,土方從來沒想過,銀時的聖誕節禮物不只是這個。
第二天一早,土方發現銀時早早就出門去。土方隨即起身,從外套口袋裡拿出藏好的白色手機,塞到銀時的枕縫底下,在此之前還惡作劇地將手機和簡訊鈴聲調成「光之美少女」的主題曲。又佯裝睡覺的樣子,鑽進被窩,等著銀時回來。
「去哪了……?」
「沒什麼,今天是垃圾回收日。」
感受到銀時從背後擁抱的力度與溫暖,令土方差點忘了上班的時間。土方從床上跳了下來,匆匆忙忙讓銀時做了早餐,趕緊上路。
屯所可沒有規定聖誕節自動放假啊!土方忿忿地想著。
踏進辦公的房間時,正好九點整,踩著死線而沒有遲到。土方正坐了下來,看見桌上擺著一份禮物,拆開來竟然也同樣是手機,同一款但和土方買給銀時的機子正好白顏色相反,是個黑美人。雖然聖誕價格有便宜些,但同樣也買了手機的土方知道那要的錢也不少,可見銀時這陣子接委託都為了這玩意。
很棒的聖誕節禮物,謝謝你,銀時。土方心想。
土方開了機,發現機子裡早就躺著一封沒多久前才發來的簡訊,看樣子應該銀時已經發現了自己送的手機呢。同時買了手機送給對方,同時在收到禮物時第一件事就想到傳訊息給對方,這樣的默契究竟還能跟銀時以外的哪個人培養出來呢?
既然如此,土方得想個特別的問候詞給混蛋天然捲才行。
「聖誕節快樂?」
不對、不對,太普通沒新意。
「剩蛋快樂?」
這種低等的黃腔自己也不忍直視,刪!刪!刪!
最後,土方想到了一個。雖然有點不太符合自己過分實際的風格,但多少也是為近幾天心情跌宕做一點總結,是吧?
「誤會紀念日快樂。」
按下送出的時候,土方曾經懷疑過銀時是不是會懂自己簡訊裡的弦外之音?等到手機再度發出叮咚聲時,土方知道自己確實杞人憂天了,因銀時又回傳了一封簡訊。
「解開誤會紀念日快樂。」
<FIN.>
整理好批過的公文交給山崎做後續處理,今天的土方難得提早收拾東西下班了。年末雖比平常事情更多一些,但也由於沒有需要特別注意的案子,都是些瑣碎的文書作業,土方僅只是完成了份內的事,剩下的也就「練習」放心地交給下屬──「那個人」嘮嘮叨叨交代他這麼做的。
離開屯所前會經過真選組的食堂,而食堂門口正裡立著一株聖誕樹。土方還記得那是前幾日隊士們苦苦哀著,說平常夠辛苦了,聖誕節又何妨來點裝飾,讓心情放鬆一點呢?本來自己是持反對意見,畢竟要節慶氣氛的話,去大街上巡邏自然就能感受到,不必多這樣一筆開銷。然而,近藤倒是欣然答應,甚至還比隊士們更熱中在裝飾真選組的每一個角落。
土方邊走著,笑了笑。嘛,看大家難得在工作外忙碌樂成一團也不見得是件壞事。
從屯所走出來往出租公寓的方向,幾乎是抱持著散步的心情走著,以悠閒的節奏散步回家。抽著菸,感覺今天的煙絲特別白皙,便後知後覺想起了時序早已進入冬季。
會這麼慢半拍也是有原因的。對土方而言,四季的差別並不那麼大,反正也就是衣服、被子厚度的消長罷了。但若真要說季節有哪裡不同的話,也許就是「那個人」不同季節裡的叮嚀詞吧?春秋時節會要土方帶上薄外套,免得天氣乍暖還寒時最容易著涼;夏天到了,便叮囑著土方出去巡邏時,得補充水或電解質,避免中暑;冬天嘛,則會對加厚別人身上的衣服樂此不疲,彷彿土方全身長滿了怕冷細胞似的。
「真是麻煩啊,這傢伙。」
嫌別人麻煩,嘴角還帶笑?糟糕,土方怎麼感覺自己才是真正的大麻煩呢?念此,不禁「噗哧」了一聲。
說到「那個人」,還真不得不想起那懶散的死魚眼與骯髒的天然捲。看似漫不經心,卻又經常對土方的事特別上心,認真到土方有時都感覺自己像個長不大的小孩一樣被呵護著。不過多數時候這樣想著想著,手心也就溫暖起來,寒冬裡心情的溫度令人倍感深刻。
「我回來了。」
開門後再把門帶上。那傢伙仍看著自己的Jump,躺在沙發上,但隨後緩緩起身。這時,土方從空氣裡嗅到了一絲絲不對勁,這也不曉得該怎麼解釋:那傢伙放任著電視機高唱獨腳戲卻置之不理;而土方也從對方略顯疲憊的神色中發現,連他平常喜愛的連載都看得有些心不在焉。
難道又是有什麼心事嗎?土方暗自咬了咬唇,討厭「那個人」總把事情攬身上不願與自己分擔,明明都已經是最親密的關係了,又為什麼要保持這種若有似無的距離?想著都不禁感到沮喪。
「工作辛苦了?」
聽著「那個人」這句關心,土方清楚自己根本沒有抱怨的資格。在真選組忙碌的期間讓情人感到寂寞,土方明白心裡隱約有份抹不開的歉疚感,早就掩過方才不滿的情緒,便隨口應了兩句。躺在沙發上的「那個人」聽了,只是搔了搔頭。
「啊,我餓了。」
但土方想起對方疲憊的表情,隨即又慌忙補上一句:「有多的東西嗎?沒有就算了吧。」
顧及顏面,還得假裝邊換衣服。剛好放下佩刀的角度能讓對方看不見自己的表情,否則那份不自在一定會被「那個人」敏銳的第六感察覺出來。
「那個人」支起身子,土方看見那眉頭又皺在一起,心情也不自覺地跟著下沉。
「你還沒吃晚飯啊?真麻煩。」他說道,「你等著,我去做。」
該說這傢伙太勉強自己嗎?土方笑了笑,卻又心疼著幾乎難以拖動步伐的「那個人」。
「喂,我來幫──」
話到嘴邊卻不知不覺呆住了。從洗菜、擇菜、切菜,一步步看似慢條斯理,卻井然有序地進行著;熱鍋、下油、翻炒、調味,從無到有的過程簡直像魔術表演一樣一氣呵成,土方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。
「那個人」將炒飯盛盤後,沒把那滿臉寫著「請慢用」的得意模樣收斂起來,意外令土方覺得可愛。正面看著對方,讓土方有機會看見那對加黑、加深的熊貓眼。
總為自己著想啊、拚命的,難道總要這麼勉強自己嗎?土方一邊想著,一邊將勺子裡的炒飯一口塞進嘴裡。別要求餓肚子的人吃相太文明,尤其令人食指大動的炒飯當前,即便有「那個人」的注目禮,土方依舊沒辦法要求自己慢慢享用,還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。
土方查覺到對方逐漸盈滿的笑意,趕緊將臉撇向電視上正播著的搞笑綜藝節目。一直盯著人看也太不害臊了吧,這傢伙!土方心裡暗罵道。所幸對方沒多久又坐回沙發上。這時,土方矛盾地發現,自己還是希望被對方盯著瞧個仔細──總好過這空氣裡逐漸擴散開來的沉默吧?土方又偷偷瞄了「那個人」的表情,又恢復若有所思的模樣。
吃完飯土方想著是該自己洗碗了,卻被「那個人」順手接去了碗盤,嘩啦啦的沖洗起來。
「先去洗個澡吧。」
土方皺著眉聽進這樣溫柔的叮嚀,想反駁卻找不到轉圜的餘地。
淋浴的時候,土方一直思考著關於銀時的事,不曉得為什麼,那種隱約不對勁,卻又什麼事也沒發生的矛盾,從土方進門以來就不曾消失。水流沿著鎖骨、肩線,順著肌理,讓思緒在這小小的空間裡擴散,熱氣也蒸得土方的腦袋往感性的一面轉了過去。不是因為今天「那個人」對自己不好,也並非因為他說了什麼惹人生氣的話。也許正是因為過於乖巧,令土方感到哪裡不習慣?這也可能,但從他疲倦的樣子看來,似乎只是純粹沒什麼體力和自己拌嘴。雖然近來也因為土方忙碌了好一陣,回家時候多半都晚了,也沒有多餘時間騰出來吵架就是。
等等……疲倦?是工作委託嗎?銀時這傢伙什麼時候有委託了?
旋緊水龍頭以後,土方以略為帶著罪惡的心情,懺悔自己不該把忙碌當成藉口,而忘了關心枕邊人的生活。有些相處似乎太理所當然,土方也想到自己似乎沒好好叫過對方的名字,以致於突然要回想,還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把「銀時」兩個字給拼正確。這不禁令土方有些煩躁,工作性質使他必須經常待命,或者處理很多繁瑣的事,有些時間的掌控並不是自己說了就能算數的,忙碌和生活的時間分配一直都是土方頭疼的問題。
「你好歹把衣服先穿上啊。」銀時說道,「要是感冒了怎麼辦?」
突然聽見銀時的聲音,嚇了土方好大一跳。自顧自地想著事,卻忘了自己已經踏出浴室門,更無意識間挨著銀時坐了下來。
「啊,等會來,反正現在也不冷。」
這話在土方自己聽來有點不著痕跡的撒嬌意味,不曉得銀時有聽出來嗎?或許有聽出來,否則那張無奈的表情就不會像現在一樣,有許多寵溺的成分。土方默默唾棄自己怎麼會愛看銀時無奈的臉,簡直像是在「霸凌」自己的情人一樣,是太容易上癮的滋味。他湊到銀時臉邊,撩起一小撮銀白的捲毛,想看看銀時的反應。
「你的頭髮怎麼愈來愈捲了呢?」
語氣刻意裝作正經八百,但骨子裡早就想著怎麼調戲銀時,並好好欣賞著對方愣得像跟木頭、動也不敢動的糗樣。可惜門鈴不解土方難得偶一為之的風情,鈴響的時機完美詮釋了「莫非定律」令人討厭的一面。
銀時去開門的時候,土方耍鬧的興致也大概壞了一半。一開始他並沒有特別注意門邊發生的事,但當土方不經意地往門的方向看了一眼,便訝異地發現來訪的小夥子在某次執行吉原任務時,是見過幾面、也說過幾句話的,土方甚至還曉得這小夥子是哪家店舖來的。土方皺了皺眉頭,儘管他明白銀時的工作便是接受些雜七雜八的委託項目,但理解並不等同於感情上能接受,多少還是沒法排除那種不愉快的情緒。
土方瞄了眼銀時手上的禮盒與賀卡,也知道銀時跟自己想的一樣是去吉原工作了。即使土方不怎麼喜歡銀時去那個地方,但也總算放心下來,只是心情並沒有跟著一起放鬆太多。
「我睏了,先去睡。」
話雖這麼說,但土方腦袋其實還挺清醒的,只是暫時不想跟那個銀捲毛說太多話罷了。他沒辦法阻止自己一直想著銀時去吉原可能做了什麼樣的事。愛情果然會使人更疑心病重嗎?土方邊想著,腦袋裡突然浮出一個遊女的名字,那人是土方在吉原的眼線。
土方盤算道:諒銀時之前在吉原的豐功偉業,八成也在那是小有名氣的人物了,包括那位擔任自己眼線的遊女在內,肯定沒有人不認得那頭銀捲毛的。也許問問她,可以得知一些銀時在吉原的活動?土方又快速回想後幾日山崎給自己的行程安排,似乎也有些必須前往吉原的調查項目,便支起身子走到浴室門口。
「對了,後幾天我有點事,算是公事出差,不回來住。」土方倚在牆上對著銀時交代道,「這幾天就些不用等我了。」
老天!說好的公私分明呢?土方暗暗自我吐槽了一番,吐槽自己竟然只把公事交代了,剩下私事要問的一個字也沒提。還好土方天生有張美型的撲克臉,他轉身走回床邊,心事並沒有因為表情而露餡。
「喂,你出差幾天啊?」
由於還沒仔細看過山崎的安排,加上這趟有些私事要問,即使土方猜測可能不需要這麼久時間,想了會也仍是回答道:「三天的樣子吧……?」
本來想著鑽進被子以後,等著銀時回來再一起睡的,卻禁不住被窩蠱惑著一波未平、一波又起的睡意,不知不覺便進入夢鄉。連是不是夢見了銀捲毛哈巴狗鑽到自己身邊幸福地打呼嚕,也跟著意識一併變得模糊,記不是很清楚了。
清晨太陽還未完全升起,還是有些寒氣逼人。土方小心翼翼掀開了被子,注意別不小心掀了銀時的部分。盥洗的時候,土方的動作也盡可能放輕,別去打擾銀時的好夢。但要不了多久,土方從鏡子裡看見銀時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冒了出來,便暫停刮鬍子。
「吵醒你了?」語畢,土方又繼續了手上的動作。
銀時邊打著呵欠邊擺手,眨了幾會眼睛,接著問道:「早飯吃了嗎?」
土方對著鏡子裡的銀時哼哼幾聲,語調聽起來表示否定。接著,他便看見鏡裡銀時那副「真拿你沒辦法」的寵溺笑容,又說了句「我去做早飯」,土方真的很難不隨之開心起來。
正收拾著,香味自廚房傳向了臥室。土方的鼻子雖算不上靈敏,卻也辨別得出一些家常早點的香味,但意外這次竟是他不太熟悉的料理。
「前幾天我去三街的中華店幫忙時,順帶學了點料理。」銀時臉上寫滿得意,接著說道:「這可是烙餅喔!雖然不太好看,但味道不錯,聽說是在中國很受歡迎的傳統小吃呢。本來該配粥喝的,不過你要上班沒時間,就磨了豆漿代替。」
本來就沒什麼料理天賦的土方,也不得不佩服銀時那過人的學習能力。餅的口感偏硬,鹹中帶點甜味,恰好正中了土方的喜好。土方一向不是擅長稱讚人的類型,於是憋得臉紅鼓鼓的──銀時見了,肯定要嘲笑好一陣子的。
但土方馬上就發現銀時根本沒看著自己,若有所思的,正出了神。從昨天回來以後,銀時就是那個樣,也怪令人不舒服的。不知怎麼說,土方還是覺得那游刃有餘的微笑還是最適合這混蛋天然捲,便忍不住伸筷子敲了敲銀時的碗沿。
「啊抱歉,剛才一不小心……。」
土方心裡總覺得銀時這傢伙哪裡不太像樣。他一口打斷銀時:「沒事,我吃飽了。」再看銀時似乎是帶著有些怪異的表情看著他,最後才補上一句:「先去上班了。」假裝有條不紊地穿戴整齊以後,和銀時道了別便出門,離開前還看著銀時像隻白色犬科動物一樣楚楚可憐。
就像之前總悟喃喃自語說的「死亡伏筆」,土方傾向解釋成「暴風雨前的寧靜」,一切正常運轉,但總會有些令土方直覺上無法忽視的弔詭。彷彿能想像「莫非定律」又高高坐在一堵牆上,看著土方嗤嗤竊笑著,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強烈情緒的信號。
對了!昨天要去吉原查個清楚的事,還在等山崎報備確認一些狀況,才能名正言順地前往偵查。這一等也等到了中午午休時間,正當土方按耐不住要抓狂時,山崎如願出現在他房間門口,報告他在吉原的觀察狀況,以及一些將由土方接著調查的疑點。土方整理完資料後,已過傍晚吃飯時間,他更換成便衣迅速動身前往吉原,以便緊抓吉原最活躍、也最適合匿名偵查的時間。
自從吉原打開了那片天空以後,外頭的日光與夜色,輪著讓這地底世界也沾染柔和的氣息,。即便在土方眼裡這裡有著更多關於慾望與利益的衝突。有時候看著這些游女們和客人調笑,心裡反而是無限的慨歎,一邊想著拒絕的話語,筆直地走向自己要偵查的目標;一邊看著這些女人們即使被拒也毫不退縮的身影,或許也是因為這些人再也沒什麼好失去的了。
走到名為「玉茶屋」的店家前,土方自報姓名並指名了一位名為「香子」的游女,。這是真選組在埋下的線民,但目前也只有近藤局長、總悟以及土方三個人知道香子的存在。
「土方大人,奴家來遲了。」
香子個子相當嬌小,站在外頭的剪影看起來弱不禁風。
「不要緊,進來坐吧,外面冷。」土方擺手示意沒事。
香子推門進到房內,小碎步地坐到了土方對面。和其他妖豔又花枝招展的游女不同,香子是個更為內斂且質樸的女子,今次的打扮也同往常一樣只是略施脂粉,在眾花叢裡並不是那麼顯眼的存在。找上香子的正是土方,當初設法在吉原埋下眼線時,香子不顯眼的特質正是土方第一名的口袋人選,。談過以後香子也答應了協助真選組,好處是她不必犧牲獻上自己的身體,且每次只要與真選組的人接觸,都能獲得一筆不錯的報酬。
「這個價碼太高了。」香子那時這麼說,「奴家擔心媽媽桑會注意到我和您們之間的往來,使奴家沒辦法順利替您們探聽些事。」
但土方也感謝香子的溫柔體貼,太高的價碼可能驚動到媽媽桑,而難以讓任務順利進行,同時也雙方與對方便達成了「只需付出能支撐她基本生活的費用就可以」的協議。
這樣的往來次數也沒有很頻繁,上次土方見到香子也是起碼五個月以前的事。在事隔這麼久以後,土方想親自開啟這個尷尬的話題,切入本次來訪的目標時,香子便開門見山直搗重點,也替土方省去了一點功夫。
「關於您想了解的交易,抱歉他們目前沒有太可疑的動靜。」香子說道。
「是嗎?」土方思索道,「聽你這麼一說,是該再多觀察一陣子。」
「是的,奴家也是這麼認為。」
「謝謝你,香子小姐。」
「不會,奴家僅是拿了錢,盡點本分罷了。」香子搖搖頭,「土方大人無須放在心上。」
土方看著香子,看著這女孩盤起來的頭髮,非常淺的米色使髮絲經常讓人誤以為是銀色的,似乎天生有些亂捲捲。土方想起來,當初之所以挑了香子其中一個不怎麼理性的原因,便是那頭與銀時相仿的髮色。
隨時隨地都能想起那個混蛋天然捲嗎?那傳說中公私分明、雷厲風行的「鬼之副長」究竟去了哪呢?土方苦笑。想起要拜託香子調查銀時的事,便覺得有些苦惱。
「對了,香子小姐。」土方頓了頓,「能委託你調查這個人嗎?」
土方從上衣口袋裡取出銀時的照片,似乎嚇到了香子。
「是……坂田銀時大人?」香子問道,「銀時大人在吉原可是很有名的。」
「你認得他?」
「認得。」香子說,「但奴家沒見過銀時大人和這裡任何攘夷分子來往,應該也不屬於他們的一員才是。」
土方揉了揉臉,又皺起了眉頭,欲言又止。
「這是我私人的委託,香子小姐。」土方說道,「跟真選組的任務沒什麼關係。」
「私人……委託?」
「……正是。」土方說道,「因為一些事,我想知道坂田銀時在吉原都忙些什麼。」
香子愣愣地看著土方,心裡應該正估摸著。
「奴家明白了,會幫土方大人弄清楚的。」香子說道,聲音似乎有些小了,「再有任何事,奴家會再寫信向土方大人報告的。」
「那麼萬事拜託了。」土方行了個禮,接著說道:「那麼關於──」
「其他等事成之後再說吧,土方大人。」香子這麼說。
土方雖然心下有些奇怪,但也沒有說什麼。等香子離去後,自己也隨後離開,在櫃檯留了點小費,便又回到屯所,繼續挑燈夜戰公文。
忙碌到隔天太陽再度升起時,土方的肩膀又痠又疼,才又想起自己維持同一個姿勢好幾的時辰,但公文堆成的小山似乎沒有削減的跡象。奇怪,怎麼明明自己昨天回家前沒這麼多事要做的,去了趟吉原以後事情竟然無緣無故多了起來呢?邊思索著、邊等著一早山崎來向自己報告一些例行事項。
「副長,這是──」
「啊,山崎你來的正好。你有事等等再說。」土方打斷了要向自己報告的山崎,「我前幾天看必須要我處理的事項可沒這麼多,你之前怎麼都不拿出來呢?」
「這是因為……。」
「因為我要累死土方先生啊,這樣副長的位置就會是我的了。」
「總悟?」土方大叫問道,「這些究竟是怎麼回事?」
「當然是要控訴土方先生壓榨勞工,都不給人排休假,所以讓你親身體會下被壓榨的感覺囉?」總悟蠻不在乎地說道,「還有抱怨的閒情逸致呢,土方先生,你就還是去死吧。」
「混帳,你這傢伙根本就沒認真工作過吧!」土方怒得咬牙切齒道。
「總之就請認真的土方先生好好過目一下啦。」總悟以一副天真的口吻說著,「啊,不小心過勞死的話,也真算是我撿到便宜了呢。」
還沒來得及吼出「給我等一下!」土方和山崎便只能目送總悟愜意地揮揮手,逕自走開。當然,無處發洩怒氣的土方,只好讓山崎擔任所謂「劍下亡魂」了。
收拾了山崎以後,土方才有靜下心來處理總悟丟給他的爛攤子。雖然嚴格上來說總悟已經處理了大部分重要工作,但細瑣的東西便略過不理的態度還是令土方恨得牙癢癢。若退回去要總悟自己處理,那傢伙辦事效率一定差得不得了,倒不如自己一次搞定,也不真的得花上太久時間。
「嗯?」
信?夾在總悟提供的報告書中,這張仔細摺好的米白色信紙還帶有點淡淡香氣,上頭題字「土方十四郎樣」。土方腦袋轉了會,想起來可能是香子寫信聯絡了,便拆了信來看。
「久未聞土方大人消息,甚是擔心。近日請務必抽空至玉茶屋敘舊。 香子。」
總悟八成是去吉原巡邏了一圈,跟香子回收了這封信,還以這麼拐彎抹角的方式交給土方,應該是怕有太多人知道香子的存在。但如果是關於真選組的任務,默契上香子也知道是能把事情也告訴總悟,讓他回來轉達就可以了行。然而,香子特地寫了信,也許是關於坂田銀時的事也說不定?土方如此猜想著。
「土方大人?」
土方差不多在隔一天傍晚,才抽了空前往玉茶屋。恍神中,土方一時沒聽見香子的叫喚聲。
「抱歉,沒注意到你叫我能及時看見你的信。」
香子笑著搖搖頭,說了聲「沒事」,音量有些細不可聞,頭壓得比平常還低。土方告訴她自己之後還有任務在身,以茶代酒便可。香子便一邊為土方倒茶,一邊開口。
「關於銀時大人的事,能問問土方大人一些問題嗎?」
土方心裡奇怪,卻也沒有異議。
「請說。」
「奴家那天接受土方大人的私人委託,始終百思不得其解。」香子說道,「為什麼土方大人會希望奴家幫忙調查呢?」
「這是因為……。」
因為什麼?土方暗叫不妙,以前從沒碰過香子這樣提出疑問。即使早在土方委託香子時,他就該知道總有一天會被問上這個問題,卻仍苦無一個漂亮的謊言作為答案。雖然他和銀時的事,萬事屋方面與真選組默認了兩人的關係,已經不再是禁語,但要土方正大光明宣布自己與銀時的關係,仍是難以啟齒。
「土方先生不必瞞著奴家的,奴家心知肚明。」香子一眼看透土方的心思,接著說道:「奴家只是希望有些心裡的事,土方大人自己說出口,或許能更坦然有自信些、更有勇氣面對些?」
土方見香子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便不再有隱瞞的意思。
「坂田銀時……是……我的戀人。」
最後兩個字尾音小得幾乎要不見了話音落畢,便卻見香子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。
「那天我聽其他游女形容的時候,據說銀時大人被問了同樣的問題,也說了同樣的話。」香子說道,「還有那一樣靦腆,卻藏不住驕傲的表情。」
土方瞪大眼睛,聽著香子繼續說下去。
「雖然身為游女,奴家也還是能明白戀愛中那種忐忑的感覺。」香子說,「究竟對方是不是厭倦了?究竟對方有沒有背叛過自己?或者對方是不是愛上了別一個人……這些都是當局者迷之人正在愛的證明,卻像在走鋼索一樣,必須走得小心翼翼。」
但是全心全意相信對方呢?其實沒有多少人能做到的。
「伴隨著信任流逝,一點一點消耗著兩人互相扶持的能量。最後,那真正壓垮駱駝的稻草,並非什麼天崩地裂的大事,往往只是日常生活漸漸累積出來、由弱轉強的不信任。」
「不信任?」土方問道。
「土方大人委託奴家調查銀時大人在吉原裡的行蹤,不正是『不信任』的表現嗎?」香子笑道。
土方恍然大悟。
「銀時大人到吉原,從來就是被當苦力來差使的。」香子笑著說,「前些日子,幾個媽媽桑偶爾開他玩笑,要他賞臉玩玩幾個游女,您猜銀時大人怎麼答?」
土方搖頭。
「『我家可有個佔有慾強得不得了的傢伙呢。我可不想拈花惹草圖一時快感,造成底下的小銀下半輩子不幸啊。』」
「那個混帳天然捲!」土方耐不了情緒暴躁,忍不住大罵。香子見了又「噗哧」笑了,土方很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。
「試著相信銀時大人吧?」
香子最後替土方送行的時候這麼說道。也僅僅那麼一句,土方的心結也就此打開。
想起也有三日沒見那銀捲毛,也因為今日和香子談上許久,不禁勾起了土方的思念之情。沒有先回屯所便轉頭邁向出租處,土方心裡的那只羅盤方向明確地不得更改。
夜幕低垂,微微飄著雪的天氣讓土方這才又想起聖誕節其實近在咫尺。本來不把節日當回事的土方,也在對談後某種感性的情緒裡,思考著是否該對銀時有些特別的意思表示。想想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,但自己經常是處於被動狀態的,卻又糾結想著,若能有一兩次主動的機會,是不是能給對方一點驚喜呢?
「我回來──了?」
到了家門口,自然地將大門打開,迎接土方的卻是一陣撲鼻而來的詭譎氣氛。客廳燈全暗著,若不是土方根本沒拿出鑰匙開門,還真會以為自家沒半個人。外頭偷溜進來的光線,讓土方明確看見銀時正坐在沙發上,還不是躺在沙發上。這讓土方疑惑不已。
「你在家啊?怎麼不開燈呢?」土方順手開了幾盞燈,接著又問:「還不嫌家裡太暗?」
稍等一下,銀時那欲言又止的表情是怎麼回事?彷彿在按耐著什麼即將爆發的情緒一樣。土方腦袋裡的警鈴開始響了起來,他想起幾天前自己說「暴風雨前的寧靜」,似乎正一步步應驗。
「還想著回來?」
什麼?不回來,我去哪啊?
「你怎麼了?發生什麼事?」
土方暫且要自己冷靜下來,嘗試讓自己先了解狀況。
「發生了什麼?」銀時冷冷笑著,「沒發生什麼。不過,到底有什麼事,你自己也不是不清楚。」
莫名其妙!銀時當真知道自己在發什麼瘋嗎?
「你什麼意思?」土方知道自己口氣也慢慢變得糟起來,「把話說清楚點。」
「我不敢對副長大人有什麼意思啊。」銀時挑釁道,「像我這種不知好歹的粗俗男人,哪有外面的游女小姐討人喜歡呢。」
原來是這事?!土方心裡爆笑。面對銀時那種臉一陣紅、一陣白的模樣,土方想起傍晚香子說的話,猜想是不是銀時這段期間也去了吉原,而銀時根本還沒試著搞清狀況,正傻傻吃著在吃自己的醋。轉念一想,索性順著對方大吵一架,之後再拿這事笑他一頓,讓他學著懷疑別人之前先求點證據吧。
「我一進門就要開始攆我走了?」土方回罵道,「我怎麼了?做過什麼事對不起你了?坂田銀時,別在我面前作賊喊捉賊!你那點破事我難道不知道?」
即使已經從香子那裡得知銀時的一片真心,卻還是隨口謅了話。幼稚的行為啊,土方心知肚明,卻還是放任自己幼稚,繼續讓自己那張撲克臉底下,藏著那調皮搗蛋鬼。
「難道我就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了?」銀時怒道,「捫心自問下,這些年我這樣對你好,你還不知足嗎?」
放任自己的幼稚,換來銀時更刺耳、更憤怒的罵聲。感覺道心裡有點罪惡感,卻不足以讓土方有停手的打算。
「你敢說自己沒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?還我不知足!」土方冷笑道,「大的我都不說了,光是你那副德行我都噁心!就你還光著腳正坐著的沙發上,隨時隨意坐哪都摳你那雙腳!摳完再抓抓腦袋,不洗手又拿東西吃,時不時再摳挖下鼻屎!拜託你乾淨點!」
「還有,混蛋天然捲,洗澡總是在香皂上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嗶毛!總把洗漱台弄得亂七八糟就算了,每次用完東西都不放也不回原處,最後也都是我來收拾。」土方接著又罵道,「還不提你看電視的時候,又是摳指甲、又是抓撓褲檔,有沒有想過行為也好歹檢點一些?」
土方這麼一激,原先脾氣已經上頭的銀時根本禁不起,有的只是更強硬、更狠毒的言語回擊。
「說的好像你就很愛乾淨似的!在家裡整天抽菸,搞得整間屋子烏煙瘴氣不說,菸灰也不好好接在菸灰缸裡,掉得到處都是!要不要自己數一數沙發和床單被你燙了幾個洞?啊?」
「平時要不是我急著給你做飯,你那點廚藝真的不用為毒死人負責嗎?隨便熱一熱現成的熟食材,自還以為自己是大廚上桌菜?這還沒有說到你那一大坨意義不明的狗糧喔?」
土方注意到吵架漸漸跑了題,根本淪為平日小辮子的批鬥大會,再演下去場面會收拾不住。但自己已經被罵得火氣有些上了腦門,銀時則罵得幾乎停不下來。
「輪你打掃還得稱呼你一聲『忽悠大師』,簡直只是搞了搞表面功夫!看得見的地方掃把隨便撇一兩下,死角還真是眼不見為淨,說多髒就有多髒!」
「還要我繼續嗎?衣櫃裡的衣服你可是都亂塞,天地良心每次都是我給你分類整理好喔?」
「哈?那樣也算整理?」土方反駁道,「不就是把襯衫、T恤扔不同地方嘛!」
「總好過你揉成一團亂放吧!」銀時大吼道。
「你現在是嫌棄我?」
「你才是嫌棄我吧!」銀時回道。
「我是嫌棄啊!」土方怒道,「像你這樣的廢柴男到底有哪裡是不招人嫌的?」
「既然你這麼嫌棄我,那就從這裡滾出去啊!」
砰。瞬間的寂靜,彷彿聽得見理智如弦勒太緊而崩斷的聲音。沒有人想過小鬧會成為大吵,也同樣沒有人意識到,很可能一不小心,大吵將成為壓倒兩人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「好,我走。」
土方進門之前臉色紅暈是因為感覺幸福,進門之後眼眶泛紅,是因為幸福離去的腳步實在太快、太快。感覺再留就是給自己賞了耳光,土方抓起放下沒有多久的佩刀便往外走,根本也搞不清自己究竟還是不是在演戲?
銀時是認真的嗎?土方不禁這樣問自己。心攥得更緊,步伐踏得更快更急促,簡直像是逃離剛才與銀時衝突的戰區。而要不了多久之前,那個戰區還曾被他稱為是溫暖的「家」。
「副長……?」
「暫時別跟我說話。」土方回到屯所,馬上對山崎下令:「公文……把你現在所有能找到的公文都給我。」
「但並不是每件都那麼緊……。」
「拿來,不要讓我講第二遍。」
土方回頭一瞪,讓山崎嚇得冷汗直流,連問「發生什麼事」的勇氣也沒有,話都得往肚裡吞。明明早上去吉原之前還嫌工作太多,自己也幫著分擔了些,怎麼現在又變成了工作狂呢?而且現在的氣場看起來不太樂觀,到底去了吉原之後事發生了什麼事呢?但這些問號,山崎沒一個敢問土方,還是選擇明智地把公文找來給土方,接著自己默默退下去,讓土方自己一個人靜靜。
可是,心如果不能平靜,再安靜的氛圍於土方而言都是枉然。山崎確實搬來很多公文,讓自己得以不回想今晚和銀時發生的爭執。然而在意、或不在意那件事,卻從來不是轉移注意力這麼簡單,經常是事與願違的。工作效率下降,眼前是公文但腦子全是銀時的臉,手上的筆也批不了半個字,進退不得。
「喲,土方先生這麼晚還在奮鬥,真是鞠躬盡瘁啊。」
「吵死了,總悟。」
土方現在的心情,是有那麼點想撞牆去死,根本沒有力氣進一步反駁。
「你知道你這樣超像跑回娘家哭哭的小媳婦嗎,土方先生?」總悟說道,「是婆家虐待?還是老公體力不足,把你這蕩貨給劣退了?」
「給我住嘴啊混蛋!」
土方怒得起身拉住總悟的領子,雙手把總悟拎起來。
「哎呀好痛喔,土方先生真愛亂發脾氣。」總悟面無表情說道,「我不過就是說了事實,何必這麼激動呢。」
「去你的事實,才不是那樣啊!」
「事實沒差啦。」總悟無所謂地說道,「啊,該不會是你自以為是耍了小聰明,結果跟旦那吵架反倒被狠咬了一頓?」
啊咧?總悟歪頭,竟然不是髒話反駁啊?
「……你……怎麼知道……?」
「猜的。」
這下換總悟突然爆笑出來,笑得連腰都挺不直。
「土方先生,你的智商真的沒問題嗎?」總悟邊笑邊喘口氣,說道:「玩火不讓自己燒傷是基本常識吧?你果然是抖M,這可是心靈脆弱的每個抖S都知道喔?」
「你給我住嘴啊!混蛋!」
因為自己耍小聰明跟銀時吵了架,現在又弄得自己不開心,簡直說有多丟人就有多丟人啊!土方真是恨不得自己找洞鑽進去,但總悟在旁邊笑成這樣,要躲起來真他馬的有困難啊!可惡,總悟這傢伙怎麼取笑別人還記得要換氣啊?乾脆這樣笑道岔氣死了,省得耳根子乾淨也很好啊!
「不然土方先生來去道歉如何?」總悟又說道,「接著就可以看到旦那罵土方先生『玩弄感情』的樣子,近藤先生也會開除品性爛的土方先生,副長的位子就是我的啦。」又是一陣爆笑。
土方實在被總悟激得受不了,便拔刀準備要砍人。
「等等啊啊啊啊啊──副長刀下留人!」
聽到的卻是山崎的哭聲,而總悟早就逃得無影無蹤。於是,乖乖聽命將公文搬來土方房間的山崎,再次成為上司怒正當中時的可憐犧牲品,真是欲哭無淚。
但土方明白總悟也沒說錯,道歉確實是化解這次衝突唯一的解決辦法。然而,事前至今已演變成別個樣子,土方這時候的道歉難保不會讓銀時感覺更加生氣,不是嗎?土方苦坐在案前,遲遲想不出一個既能有面子,又不輸裡子的和好方式。尤其在銀時被激得說出了這麼難聽的話,連土方自己都不禁懷疑銀時是不是真正如話說得那樣,其實一點也不珍惜自己總是無條件為自己付出的人?
前幾天那種強烈的罪惡感,彷彿又加倍地爬到土方身上,像荊棘一樣勒得人沒有喘息的空間。就像一般情侶普普通通地為小事大吵一架,分開來互相賭氣,最終也會普普通通地就這樣結束一段感情吧?儘管心痛得那麼厲害,一點也不普通。
終於把公事告一個段落而睡下時,土方多多少少有些不習慣。也好一陣子沒住在屯所,本來自己的房間已經挪作純辦公用途,很少真正搬出被子住下了。想到有許許多多回憶都在和銀時同住的那小小出租公寓裡,心中也難免發酸感慨,一個晚上也睡不好覺。
少了銀時每天早上叫起床的服務,土方隔天醒得比平常還早,但頭也比平常還要沉。食堂倒是這個時間就開了,但提前來吃早飯的人不多。土方領了餐、選了位再坐下,但真的不是他想嫌棄真選組的伙食,畢竟是銀時慣壞了很久的嘴,飲食習慣早就被那頭號糖分控牽著鼻子走。挑嘴變成甜蜜而自然的事,但在爭吵後冷戰的時刻,簡直成了變相的負擔。
食堂門口的聖誕樹在土方離開前,依舊溫馨美麗而閃閃動人。比起前幾天,樹下繼而堆滿了禮物,後來聽近藤說隊士們辦了聖誕晚會,樹下的禮物正是交換禮物活動重要的一環。土方拗不過近藤和其他隊士們的撒嬌攻擊,也答應參加晚上的活動,或許能暫時忘了自己正和銀時吵架。
雖然有棵漂亮的聖誕樹,但土方並沒有、也幸好沒有高估隊士們對聖誕節的想像和創意能力。想想:臭男人窩裡究竟有多少人會彆彆扭扭地唱聖誕歌曲、玩聖誕遊戲、還乖乖交換禮物的?到頭來還是那些老招,什麼藉著節慶喝個爛醉、發酒瘋、跳肚皮舞,又唱起難聽無比的歌。自己還淪為所有人尋開心的主角,即便像平常一樣被總悟捉弄到炸毛,卻還是令所有人開心得要命……諸如此類。
表面上可以和大夥玩成一塊,但土方心裡曉得有處疙瘩還是放不下。突然又想抽菸,拍了拍腦袋才想起放在真選組的備用菸沒了,而其他的則全忘在出租公寓,沒帶出來。
去買個菸吧?土方混亂地想著。趁大夥鬧開了、壓根沒注意到自己開溜的時刻,想換個衣服再去趟便利商店。等到回房間要找便服的時候才又發現一件很重要的事:自己的衣服老早全搬去出租公寓了,而留在真選組的基本上也都不是洗乾淨的,還倒不如穿著這身制服出門還簡單些。
至於為什麼買個菸要走到商店街上?也不用問土方了,他自己也不太明白,索性全推托給「鬼使神差」四個字吧。
比起出來時,走到商店街上才漸漸又飄起薄雪。花花綠綠的商店在白雪裡都顯得朦朧,彷彿都偽裝成了暖和的糖果色,把世界包裝成得溫馨而祥和,恰如其分的聖誕節。
「先生,今天買新手機有聖誕節優惠價喔!」
換作是平時的土方,八成會惡狠狠地瞪了半路搭訕的工讀生一眼,嚇得對方自己退後三步。然而,今天聖誕節還工作的人,多半也是過日子挺辛苦的,土方今天暫且沒有為難對方的意思。也正好工讀生旁邊的看板廣告吸引了土方注意,便推門進到店裡。
──「真是的,手機怎麼怪怪的?」
──「應該是你老對它暴力相向吧,天然捲?」
──「才沒有!我可是溫柔的男子漢啊!肯定是年久失修了,改天去換一台……還有你說『天然捲』什麼意思啊哈?!」
──「字面上的意思啊,暴力天然捲。」
再走出來手上變多提了一袋東西,根本想不起來究竟是為了什麼買這手機的,倒想起了不久前和銀時的這段對話。沒記錯的話,到他被攆出家門的那一天止,銀時都還沒有換上新的手機,那自己這個禮物也正好趕上時機了,白色的也和那銀髮挺相配。
但問題在於:吵架的節骨眼上,禮物要送哪去?更可氣的是,走到屯所門口時,這才想起自己完全忘記要買菸了,標準的正事沒辦、閒事忙一堆。最後也只能安慰自己「手機留著用也行,菸出去再買就有」,不是嗎?土方心想。
回頭才要再去買菸,土方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身影,氣喘吁吁,一副剛跑步的樣子。土方看銀時的樣子,馬上猜到了他要說些什麼。正欲開口的時候,銀時便率先彎下了腰桿,搶了土方一步。
「之前吵架的事,是我不好,我不該用那種語氣酸你,對不起!」銀時說道,「一想到關於你的事就停不下來,甚至還懷疑你在外面有了別人……這都是我不好!」
土方表情複雜地看著銀時。
「所以……可以不要生氣了嗎?」
這下土方反而不知該說些什麼。嚴格來說,土方一直都沒有因為銀時的話而生氣,就算真的脾氣冒上來,背後原因也是自責居多,真正怪罪銀時的地方少之又少。該向銀時道歉的是他土方,但土方如果這時拒絕了銀時這麼誠摯的道歉,難道又會比較合適嗎?土方不這麼認為,看到銀時為了這事紅了鼻子和眼圈,他就明白了。
「回家吧。」
平平淡淡一句話,卻是解開兩人彆扭枷鎖的鑰匙。土方無奈地笑著,抬步就往前走。他隨後想起來的竟然先是「不必特地去買菸」,以及「送禮有著落了」這兩件現實的事,但心頭也莫名暖了起來。管他的,偶爾可以看到那游刃有餘的死魚眼,透出真心在乎自己的聲音與眼神,就當作是銀時給的聖誕節禮物收下了吧?
當然,土方從來沒想過,銀時的聖誕節禮物不只是這個。
第二天一早,土方發現銀時早早就出門去。土方隨即起身,從外套口袋裡拿出藏好的白色手機,塞到銀時的枕縫底下,在此之前還惡作劇地將手機和簡訊鈴聲調成「光之美少女」的主題曲。又佯裝睡覺的樣子,鑽進被窩,等著銀時回來。
「去哪了……?」
「沒什麼,今天是垃圾回收日。」
感受到銀時從背後擁抱的力度與溫暖,令土方差點忘了上班的時間。土方從床上跳了下來,匆匆忙忙讓銀時做了早餐,趕緊上路。
屯所可沒有規定聖誕節自動放假啊!土方忿忿地想著。
踏進辦公的房間時,正好九點整,踩著死線而沒有遲到。土方正坐了下來,看見桌上擺著一份禮物,拆開來竟然也同樣是手機,同一款但和土方買給銀時的機子正好白顏色相反,是個黑美人。雖然聖誕價格有便宜些,但同樣也買了手機的土方知道那要的錢也不少,可見銀時這陣子接委託都為了這玩意。
很棒的聖誕節禮物,謝謝你,銀時。土方心想。
土方開了機,發現機子裡早就躺著一封沒多久前才發來的簡訊,看樣子應該銀時已經發現了自己送的手機呢。同時買了手機送給對方,同時在收到禮物時第一件事就想到傳訊息給對方,這樣的默契究竟還能跟銀時以外的哪個人培養出來呢?
既然如此,土方得想個特別的問候詞給混蛋天然捲才行。
「聖誕節快樂?」
不對、不對,太普通沒新意。
「剩蛋快樂?」
這種低等的黃腔自己也不忍直視,刪!刪!刪!
最後,土方想到了一個。雖然有點不太符合自己過分實際的風格,但多少也是為近幾天心情跌宕做一點總結,是吧?
「誤會紀念日快樂。」
按下送出的時候,土方曾經懷疑過銀時是不是會懂自己簡訊裡的弦外之音?等到手機再度發出叮咚聲時,土方知道自己確實杞人憂天了,因銀時又回傳了一封簡訊。
「解開誤會紀念日快樂。」
<FIN.>